路德論教會當如何面對瘟疫李廣生
一、歷史背景1
一五二七年八月二日,可怕的黑死病襲擊威登堡。原本好端端的一個健者,無論性別貧富,竟可以因此瘟疫侵襲而瞬眼間倒下,甚至一病不起。這突如其來的「天譴」霎時間使全城震驚,個個人心惶惶,恐懼萬分,既不知道如何面對,更不曉得會受多久的煎熬,又有多少人能熬得過去而存活。除了少數人,絕大部分都以此為不單是天災,而是徹頭徹尾的「上帝的忿怒和審判」。
為了馬丁路德健康2和其他在威登堡大學的教授們的安全,選侯約翰3在八月十日下令路德離開,往南下約九十哩在耳福特(Erfurt)和萊比錫(Leipzig)之間的展拿(Jena)暫避。五日後,大學遷移至展拿,後又搬至士利本(Schlieben),在那裏復課至翌年四月4。然而,路德卻不為選侯或其摯友所動,竟與同工布根哈根(Johannes Bugenhagen, 1485-1558)5留下,繼續照顧病患和恐懼不安的市民,而布根哈根和家人也搬到路德的家同住,也好彼此支援照顧。最後,路德的家變成小型醫院6,服務同工和友人。到了八月十九日,已有十八人死亡7,其中包括了市長的妻子和佐治羅拉
(George Rörer, 1492-1557)8身懷六甲的妻子。這瘟疫在威登堡一直肆虐,到同年十一月才告一段落。但與此同時,也受瘟疫侵襲的西里西亞(Silesia)的巴士盧(Breslau),就有改革運動的領袖和牧者約翰赫斯(Johann Hess)代表當地的牧師兩次致函路德,對基督徒應否逃避致命瘟疫提問請教。可是一方面由於路德的健康,另一方面由於他在威登堡牧養瘟疫病患和其他人的緣故,路德的回信要到十一月初才完成。不料,這短短十幾頁的公開信卻一時間洛陽紙貴,連番再印達十九次之多9,尤其是受瘟疫威脅地區人民的歡迎。
路德寫這信的目的至為顯明:一方面,要安慰住在疫區的信徒;另一方面,與大家討論在這種危難中的基督徒道義。但他並不因自己的成就或名氣而自誇權威,反倒開宗明義指出,自己不過按上帝所賜的理解,本於基督徒應當按使徒保羅的教訓同心合意、彼此幫助,因而呈交意見,以供全體信徒研判,冀作出他們自己的結論和決定10。
1 參LW 43:115-16;Heinrich Bornkamm, Luther in Mid-Career 1521-1530, trans. E. Theodore Bachmann (Philadelphia: Fortress Press, 1983),頁553-57。
2 自從瓦堡(Wartburg)回來以後,路德的健康還算可以,只是偶而受到腎結石和沮喪的影響,有時也有頭暈或頭痛等毛病。在一五二六年六月,路德就曾因腎結石受極大痛楚。在一五二七年七月六日,他更經歷了極嚴峻的沮喪,且歷時數週之久。
3 即「堅定者」約翰(John the Constant, 1468-1532),為「智者」腓特烈(Frederick the Wise, 1465-1525)之弟,原先二人一同管治撒克遜,卻由其兄擔任選侯,其時被稱為約翰公爵(Duke John of Saxony),直至其兄死後才繼任為選侯(1525-1532)。生前愛居於魏瑪(Weimar),對改革運動立場鮮明,是活躍的支持者。他曾帶頭簽署在一五二九年四月十九日史拜耳國會(Diet of Speyer)上所宣讀的抗議文,又在一五三零年六月十五日堅決拒絕下跪接受隨同皇帝抵步出席奧斯堡國會的教宗特使的祝福;當然,他也簽署了在一五三零年六月廿五日在國會上宣讀的《奧斯堡信條》,和加入了後來的施馬迦登聯盟(The Schmalkald League),所以有「堅定者」美譽。
4 LW 43: 115.
5 布根哈根於一五二一年考入威登堡大學的神學系,一五三三年獲神學博七學位,兩年後擔任教授職。一五二三年,他被委任為城中教會的牧師,直至蒙主寵召。自始至終,布根哈根都忠於自己的牧師職份,且其牧養和組織恩賜曾成為德意志北部和丹麥教會的幫助,使他實至名歸地躋身偉大的改革運動家之列。從二十年代起,布根哈根就成了路德的莫逆之交,且在後者多次屬靈掙扎中,提供過關鍵性的牧養幫助,堪稱路德的牧師。
6 在這封回信中,路德曾建議每個堂區另外開闢病患之家,好照顧瘟疫病人,免得市民大眾的家淪為醫院。LW 43: 126。
7 LW 43: 116-17.
8 巴伐利亞人,曾在萊比錫和威登堡大學攻讀,於一五二五年獲委任為城中教會的會吏(deacon),曾擔任路德德語聖經修訂委員會的書記,更憑其速記恩賜和忠誠,為路德的公開講學、講道和家中的桌上談留下珍貴而可靠的資料。
9 LW 43: 117.
10 同上,頁119,134。在生活實踐方面,路德總提醒他的讀者不必把他的忠告照單全收,卻當研判斷定,然後遵行,因「我不是任何人的主子」(頁137)。
二、內容信息
路德一開始就指出,有些人認為死亡乃上帝因我們的罪所施予的刑罰,信徒若對上帝有真信心,就當堅定不移地等候刑罰的來臨,絕不應該在致死瘟疫出現時逃命,否則就是錯誤和缺乏信心11。對這些人和他們的剛強信心與決定,路德自是佩服。然而,路德也指出這樣的信徒純屬少數,而大部份的基督徒卻是信心軟弱的。按馬可福音十六章十八節所說,前者故然可以喝毒物而不受害;但即或彼得也只能在信心剛強的時候在水面上行走,當稍有疑惑而信心軟弱,他就馬上下沉遇溺。所以當兩者一起同行之時,那強者就當俯就弱者。因為基督並不輕視信心軟弱的人,正如聖保羅也教導(羅馬書十五章一節和哥林多前書十二章廿二節以下)當顧念這樣的信徒。所以對某些人來說,逃命可能是違背上帝的話語和命令的行為,是不認基督的舉動,也是忘了基督曾經告訴門徒:「那殺身體不能殺靈魂的,不要怕他們(馬太福音十章)。」12
話題一轉,路德就旗幟鮮明地指出,凡傳道人和牧師在死亡危難當前之際,絕對不可以逃命,反倒應該堅定決斷地留下來,因為基督曾經清清楚楚地宣告說:「好牧人為羊捨命,但僱工看見狼來,就逃跑了。」而且,處瀕死邊緣的人最需要得到聖道和聖禮的屬靈牧養、安慰和堅固13。同理,任何擔任政府公職的人,就如市長法官等等,也有留下來的道義。因為按羅馬書十三章四節,世俗權柄也有上帝話語的設立和命令,為要管治地方,保護人民大眾。若那蒙召負責管治的人擅離職守,任由地方和人民落入各種刀劍火災的危險,毫無法律和秩序可言,就如把地方和人民置之魔鬼手中而不理,是罪莫大焉14。路德還由此引申到凡有責任照顧服事他人的人,就好像父母、子女、主人、僕婢、醫生15、警察等,路德的兩個國度的教訓於此流露16。
不過,若因此而以路德為一刀切的立法者,則顯然是誤會誤解。因為路德並非幼稚無知,也不是凡事但求簡單約化的人;相反地,他既熟悉和持守聖經上帝的話語,又洞察罪世人生的不同處境。所以他沒有把上述教訓絕對化起來。
11 同上,頁120。
12 同上,頁120-1。
13 同上,頁121。
14 同上,頁121-22。根據約翰壹書三章十五節和馬大福音廿五章四十三節,路德甚至稱這樣做的人為謀殺犯,必遭基督親但審判和定罪(頁126)。
15 「當時流行的一個故事提到,當瘟疫來襲,醫生往往是最先逃命的,因為他們認得病徵。」James M. Kittelson, Luther the Reformer: The Story of the Man and His Career (Minneapolis: Augsburg Publishing House, 1986), 210.
16 同上。對於路德這方面的教訓,解釋和誤解一樣多,莫衷一是。J. M. Porter ed., Luther: Selected Political Writings (Philadelphia: Fortress Press, 1974), 頁1-3有簡述。但北歐學者Per Frostin則曾按歷史發展指出先後六種解釋,詳見氏著Luther’s Two Kingdom Doctrine: A Critical Study (Lund: Lund University Press, 1994), 頁11-26。對此有興趣的讀者,大可參閱Karl H. Hertz ed., Two Kingdoms and One World (Minneapolis, Minnesota: Augsburg Publishing House, 1976) 和Ulrich Duchow ed., Lutheran Churches—Salt or Mirror of Society? (Geneva: Lutheran World Federation, 1977)。
以教父亞他拿修為例,又以使徒行傳第九和十九章使徒保羅的兩次遭遇為佐証,路德指出若某地方有足夠的傳道人,而且他們也鼓勵其他牧者離開,免受不必要的危險,則這些離開的傳道人就不算有罪。同理,若擔任世俗公職者能夠找到勝任的人代替他們履行職務,且繼續提供有效監管,則若他們因信心軟弱而他逃,也是可以諒解和接納的。可見路德充分明白到人在危難中求自保的本能,也認定它出於上帝創造之工,有聖經如以弗所書五章廿九節「從來沒有人恨惡自己的身體,總是保養顧惜」17的支持;所以,只要不撇棄鄰舍以致冒犯上帝,那信心軟弱、畏懼面對致死瘟疫的人若能先為託負於他的人作出妥善安排,然後逃離疫區,也不算有罪18。同理可知,對於沒有任何公職的其他人仕,逃離疫區以保生命是最自然不過、合情合理的做法。「死亡就是死亡,無論致死的原因為何。根據聖經,上帝差遣瘟疫、天災、刀劍和野獸作為衪對我們的懲罰;若容許人以清潔良心逃避其一,何解不也容許人逃避全部四種懲罰呢?」19路德還反諷持相反意見的人,指出若依照他們的推論,則人也不應逃避火災或水溺,若受傷也不必找醫葯,遇嚴寒也不衣取暖,有病痛也不該找醫生,遇饑渴乃當坐以待斃。但這樣一來,就明顯違背上帝的旨意,因基督明明地教導門徒禱告說:「救我們脫離兇惡」20。他當然知道有自詡信心剛強的基督徒真的有病卻偏偏不延醫、不服葯,甚至故意進出疫區,與疫症病患接觸,美其名曰欣然接受上帝的刑罰,若上帝定意保守,必安然無恙云21。路德痛斥這等人不是信靠,而是試探上帝。照他們的邏輯:若上帝定意保守,必安然無恙,那麼人豈不當放棄飲食衣著嗎?但「這實無異於自殺!」22那真正敬畏上帝的信心卻是祈求上帝保護保守,又同時善盡本份,既善用資源,又善用理性23。路德勸染病的和接觸過病患者的人當為愛心的緣故而自我隔離,以免他人無辜受不必要之累,甚至因而致死。他又斥責那些妄顧他人安全的染病者,迷信只要把瘟疫傳染給別人,自己就會不藥而癒,於是就如常地上街串門,務求儘快把瘟疫傳開。他甚至建議將此等人「刺客」處死24!以舊約時的痲瘋病患者為範例,路德主張把瘟疫病患者隔離,好控制疫情,使之不致擴散出去,又可以為病者提供更快更有效的援助25。
17 路德還引用了哥林多前書十二章廿一至廿六節、馬太福音六章廿五節、舊約亞伯拉罕、以撒和雅各,並摩西、大衛王、先知烏利亞和以利亞都曾逃命的例子,力証只要能善盡己責,逃命並無不妥。LW 43: 123-24.
18 同上,122-23。
19 同上,頁124。
20 同上,頁124-25。
21 同上,頁131。
22 同上。
23 同上,頁131-32。
24 同上,頁132-33。
25 同上,頁133。
由於這是一封公開信,路德在結尾時再加上兩個忠告,以供讀者參考。其一論到如何牧養關顧在病榻瀕死的病患和在死亡陰影下生活的信徒26,路德建議當勸勉人勤上教堂聆聽上帝的話語,好正確認識生死之道;當每週藉告解和領聖餐、與鄰舍重修和好、和立定遺囑,以預備自己隨時被瘟疫侵襲甚至去世;而病患中的人就當及早召請牧師到訪,以免耽延遲誤。但對於死不悔悟或不信的人,按基督(在馬大福音七章六節)教導「不要把聖物給狗,也不要把珍珠丟在豬前」的原則,路德主張不予理會,認為這樣做也亳不為過。其二論到把死者葬於城外,而非在教堂前後院空地甚或裏面,又或在喧鬧市集橫街窄巷之中27。坦白承認自己不知道醫學的觀點,路德卻從猶太和異教徒的古風俗,並聖經基督耶穌的榜樣,論証應當把墳地建在城外安靜、整潔的、端莊的地方,使進入的人可以有莊嚴和敬畏的感受。此處充分反映出路德與中世紀的風俗信仰的差異:後者注重死者,把他們置於活人之中,使他們也可以參與活人的敬拜活動,遠離污穢之靈的攪擾;但又迷信瘟疫死者的墓穴會散發有毒蒸氣。路德卻著重活人,務求他們得以被教導明白死亡和永生之道,且在寧靜整潔的墓園為已故聖徒進行追思和默念,可以思想到死亡、末後審判、復活等信仰的事情,並作出禱告。
總的說來,一方面,路德高舉基督徒的自由,指出因信稱義的人不必作繭自縛,誤以「自由」為「必須」;但另一方面,他也堅定不移地指出基督徒因愛而有的道義,嚴嚴叮嚀信徒要善盡愛鄰舍的本份,莫把「必須」作「自由」28。因為基於對舊約聖經的篤信不疑,路德相信上帝讓人遭受瘟疫侵襲,乃是出於上帝忿怒的一種刑罰,不但為我們的罪施加嚴懲,更為試驗操練我們的信心與愛心29。人若在瘟疫中留下不走,且尋求服事有需要的人,就是信靠上帝和愛護鄰舍的表現,是對魔鬼的打擊,因為他遵行上帝的旨意,效法基督的腳蹤,這些人必親自經歷上帝的保守和賞賜。反之,人若一見瘟疫來襲而立刻逃命,就是不信上帝的懦夫行為,成了魔鬼嘲笑信徒和刺痛上帝的把柄30。
26 同上,頁134-35。
27 同上,頁135-37。
28 《威登堡的八篇講章1522》,在馬丁路德著,《基督徒的自由》,和士謙、陳建勛譯(香港:道聲出版社,一九七六年),頁58。(LW 51: 74.)
29 LW 43: 127。
30 同上,頁128-30,132。
反省與應用
畢竟十六世紀的歐洲和今日香港有著明顯的時空差距,我們沒有必要、也絕不會把路德當時的教訓搬字過紙地平移應用。當前香港及中國內地與其他國家所面對的非典型肺炎,不可不謂令群醫束手、叫政府頭痛、教市民心凝形釋的當代瘟疫。有信徒埋怨這是因為有某基督徒高官在農曆新年期間公然入廟上香求籤之累;又有教牧斷言否定那高官是真信徒,以自九七年香港回歸祖國以來,即處處碰釘、事事倒霉,皆因特區領導宗教熱忱觸怒上帝;更有把本地與國外一連串的天災、人禍、戰亂,解釋成上帝忿怒難容,末日即至的先兆。但凡此種種,對事情人心只有百害而無一利,實在不宜效法或鼓勵。我們一方面瞭解路德對黑死病是上帝刑罰的見解,自有其舊約聖經根據,卻不會忘記主基督耶穌拒絕妄論人間不幸,並對之作胡亂解釋的態度(路加福音十三章一至五節,約翰福音九章一至三節)。反倒願意效法他那種處變不驚、慎謀能斷、信神愛人的榜樣,對他的教訓嚴加反省,慎以應用。
際此非常時期,正是對教會信仰和信徒素質考驗。一方面,有教會停止所有聚會,避免信徒因互相接觸而交叉感染疾病;甚至若仍依舊維持舉行公共崇拜的,也都口罩手套一應俱全,以確保衛生安全。但另一方面,也有主張百無禁忌、一切如常的,以顯示信仰堅定,勇往直前;甚至以停止聚會或戴口罩手套為對上帝缺乏信心的表現。馬丁路德的領受卻提醒信徒,信心絕不是為我們誇口之用,而是要我們生發愛人的心。他的福音神學不容許人把信愛上帝與愛世人分割,逃避或推搪今生本份,反倒讓人對信仰負起具體可行責任,卻不千篇一律,造成不必要的壓力或重擔。所以,按路德的教訓,即或教會不會、也不應停止聚會,卻當顧念所有靈性或身體軟弱的肢體,以免他們落在兩難之間而跌倒。教牧也要特別關心他們的需要,隨時提供牧養幫助。至於疫病患者,只要他們主動要求,教牧也當在醫護人員專業的指導下,毫不遲疑地對病患信徒提供聖道和聖禮的服事。因為這正是上帝呼召牧人的原意,有基督的教導(約翰福音十章十節)和親自演譯。教會雖然有異於醫院,而教牧也不是醫護人員或社工,但藉著上帝所賜的聖道和聖禮,當信徒大家按照主上帝的旨意聚集敬拜,就可以經歷基督的臨在和聖靈的安慰教導。但敬拜也不是情緒或憤怨的宣洩,這不過是以人為中心的自求滿足;它也不是形式化的機械動作,以他世為中心,絲毫與今生無涉。講道故然不是時事評論,也非心理學輔導言談,更不是「要有信心」之類的八股道德訓示。講道者若能把上帝在基督耶穌裏的作為清楚地宣告,使聽見的人重新肯定,即或在不幸的現實人生之中,上帝依然管治大地,並且衪對罪人的不離不棄的大愛永恆不變,使人可以有應許可信、有將來盼望、有今生鄰舍可愛和本份可以實踐,就是向亂世宣揚福音,高舉基督。
當然,改革運動的對和路德的對,並不確保改革運動的教會31或路德的跟隨者對。除非我們常常預備自己,願意接受聖靈不斷的更新,並祂藉聖道的聖化和聖禮的培育32 ,在這世代活出福音,展現出基督宗教和信仰的批判精神和改革性質,為教會信徒和地上世人服務。
31 特別注意:不是改革宗教會(Reformed churches)!而是改革運動的教會(Reformation churches)。基本上包括因路德而演變出來的信義宗教會,慈運理、加爾文所領導的改革宗教會,和英國的聖公宗教會,甚至連一般稱為激進改革運動(Radical Reformation)、被冠以「重洗派(Anabaptists)」之名的成人浸禮宗教會,也應該包括在內。
32 Heinrich Bornkamm, The Heart of the Reformation: The Fundamental Axioms of Evangelical Belief, trans. John W. Doberstein (New York, Evanston & London: Harper & Row, Publishers, 1965), 98-99.